盆栽

好其颜色 (钤光) 甜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钧天山下,有个天璇府,富甲一方。天璇府最令人称赞的便是那公孙世家,那是真真的名门世族、书香门户,子弟个个都是凤雏麟子。当中尤为拔尖的就是那公孙钤,如那良金美玉,浑厚无瑕,可谓是才貌超群,一等一的良人。前几日听说公孙公子与友人踏青时,失足坠崖,幸无大碍。不然这天璇府还不得被那些小姑娘们流的眼泪给淹了哟。

 

      刚过立夏,黄昏就有聒噪的蝉声在公孙钤的庭院里闹着,像似惊醒了庭院内的牡丹,半开半掩、含苞欲放,泛起一院香。牡丹的品种繁多,色泽亦多,以黄、绿为上品。院子里种了这春水绿波和金玉交章这上品的牡丹,每日由花农精心伺弄,可花农却不懂,那公孙公子对满院稀奇牡丹视若无睹、不屑一顾,一门心思全扑在那日踏青受伤后带来的那株魏紫上。寻常魏紫不说多名贵,可模样总是美的。可公孙公子带来的那株牡丹,却让花农暗暗咂舌。你们见过包子样的牡丹吗?未曾吧?花农也是头次见。

 

      平常牡丹的花苞自外向内,层层展开、含羞带怯。可公孙公子那株牡丹,却把自己的花苞紧紧地蜷缩在一起,裹成个包子模样。那紧实的,都插不进一根针。可偏偏那魏紫得了公孙公子的青眼,视若珍宝。连旁人多看一眼,都舍不得。事出反常必有妖,这株魏紫说不定真成精了,才能迷住公孙公子。

 

      房内,一位身材修长、眉目清隽、举止闲雅的男子正手持着一把檀香白松扇轻柔的给一株魏紫扇风,驱散燥热,目不转睛的看着丰神绰约的牡丹,似醒还带醉,欲笑却含颦的小模样惹人极了。

 

      自从公孙钤把这株牡丹带回家,便一直精心养育、亲自照料。一会儿怕它热,一会儿怕它冷,一会儿担心松土不够,一会儿疑心浇水过多。不是疼爱到骨子里,都做不到这般谨小慎微。这株小牡丹极有灵性,在公孙钤无微不至的照料下,也渐渐开怀舒展。魏紫以极致的重瓣之美闻名于世,重重叠叠的柔嫩花瓣形如细雕,质若软玉,晕染出浅浅淡紫,片片的软嫩皆似附上点点薄媚。公孙钤曾用修长指头拂过每一片香娇玉嫩的花瓣,细细数着小牡丹的柔润艳丽重瓣。而叶片如同一汪碧泉凝萃成的翠色,清亮似冰。娇红嫩绿,媚骨天成,增之一分则太浓,减之一分则太淡,从上至下无一丝不合公孙钤心意。

 

      天璇府每年有一花灯节,男子自己做花灯,在灯座写上名字、生辰与家居,在庙街遇见中意的姑娘便将花灯赠与她,姑娘要是也中意赠灯之人,过几日便遣媒人与之说,成就这百年好事。为了讨姑娘喜欢,大多人花灯除嵌翠玉外,彩绘的都是琪花瑶草。

 

      公孙钤从未为谁做过花灯,这次却心念难耐独为小牡丹做一盏精美绝伦的花灯。桌上烛火煌煌,那暧暧明黄的火色与小牡丹的淡淡浅紫交织,衍出浴火的光色、一派的风流旖旎、颠倒众生,美的不似红尘俗物。公孙钤像是被魅惑一般,微微一怔后不可控的向小牡丹伸出手,想紧抓住什么,又想得到什么。白松扇刹那落地的沉沉响声,惊醒了公孙钤。公孙钤猛然收回手,想平复这激荡心绪,可收手时撞到那烛台,火舌凶猛难挡舐到小牡丹,公孙钤情急之下不作他想,以手灭此火舌。纵然止火及时,可小牡丹的柔丽外瓣还是烧着了,公孙钤被火灼烧的手,流出的血滴在小牡丹上,白玉染瑕,公孙钤更是心疼、愧疚,心尖割肉、痛心入骨也不过如此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这几日公孙钤自觉愧负小牡丹,食不下咽,清瘦了许多。 夜阑人静,公孙钤哀然入睡,在梦里浓雾中窥见一抹淡紫衣角,跟自己失足坠崖那日见到的一模一样,原是他救了自己。不多时烟消雾散,一位身着淡紫锦袍宽袖广身,头系紫色额带,天姿国色、面如满月的少年愁眉蹙额的望着自己,星眸中满是委屈与无奈。少年样子实在狼狈,淡紫锦袍遭火吻,烧的七零八落,少年莹白的脸上还蹭着几抹灰烬,公孙钤莫名心疼,抬起修长有力的手,想为少年擦去,可少年却变扭的转过头,眼睛余光却瞄着公孙钤,脸上写着不高兴,快哄我。公孙钤轻吸一口气,“专恣跋扈”的将少年拥入怀中。少年却挣扎出来,星眸半瞋半喜的一扫,道:“你可知我是谁?”公孙钤目光灼灼看着少年,少年不自觉退步,公孙钤便得寸进尺的冲步,步步急逼,死死盯住“猎物”。见着少年的躲闪,公孙钤忽然有了几分怒意,压低的嗓音藏匿着暗流,道:“小牡丹,你是要躲哪去?”少年色厉内荏,道:“什么小牡丹太肉麻了,我叫陵光。明明就是你做错事了,我还愿意见你,你居然敢这么凶!”

 

      陵光语毕,看到公孙钤愧疚的神情,也是心疼的。明明自己是不愿公孙钤太内疚,日渐消瘦才现身的,可没说几句又吵上了。陵光暗自忏悔,包子一样肉嘟嘟的脸,都皱在一起。公孙钤最见不得陵光难过,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,道:“陵光,是我有愧于你。我的血、我的精气、我的寿命,有什么能助你恢复,你通通拿去。”

 

      陵光瞪大水灵灵的眼睛,道:“我可是正经的牡丹,修仙的!这种歪门邪道,才不要。再说了,对于一株牡丹而言,花尽可生,叶尽可长,根还犹存,则无大碍。你无需没日没夜的自责,好好待我,我以后年年为你开出最色泽艳丽的花。”

 

      公孙钤呐呐自语道:“每年吗?”陵光用力点点头道:“你的血滴入我的花蕊,我以为你是想和我成契,我便允了。从此彼此生死相依。花可以活很久,我可以陪你很久。”

 

      公孙钤愣愣的,仿佛神游天外。陵光以为公孙钤不愿意和自己一起,盈盈水色蓄在眼眸,欲泣不泣,伤心道:“你若是不愿······”。陵光还未说完,就被公孙钤急匆匆打断“我愿意的,我愿意的。红尘紫陌,繁华三千,我都能和挚爱携手同游,我愿意极了。”公孙钤目光温柔又腻人,粘在陵光身上,蓦然听到这个好消息,公孙钤美梦成真、晕晕乎乎,尚未反应过来,反让陵光误会,倒是自己不是了。

 

      过几日便到了花灯节,花灯鼓乐,满城如醉。游人甚多,鬓影衣香。至夜望见天璇府内皆是灯火辉煌,一片光明。芝兰玉树的公孙公子提了一盏以魏紫牡丹为彩绘的华美花灯,真真是柔润艳丽、国色天香、栩栩如生。各家姑娘翘首以盼,不知公孙公子会把这盏花灯赠与谁。

 

      谁知公孙公子不往庙街走,反去天璇府内最知名的酒楼——悠悠楼。有位姑娘向来胆大,道:“公孙公子怕是记错路了。姑娘们都往庙街去了,悠悠楼怕是没人啦。”公孙钤点头示谢,翩翩公子的模样迷刹一众姑娘,朗声道:“多谢姑娘提醒,我心中倾慕之人尤爱悠悠楼美食,从晌午便一直呆着,我自是来寻他的。”那位姑娘听闻公孙公子有倾慕之人有些失落,不过还是振奋起来,道:“不知是哪位佳人能讨得公孙公子喜欢,想必定是国色天香,与公孙公子佳偶天成。真想见见呀!”公孙钤含笑点头,道:“模样姑娘已经见过了。哪舍得他讨我喜欢?我画他,再送他,能讨得他片刻喜欢,我就欣喜若狂了。”那位姑娘听得迷迷糊糊,却不碍她那拳拳祝贺,道:“小女子先祝公孙公子,举案齐眉、白首与共。”公孙钤施礼回复,便赶去悠悠楼,伺候他家小牡丹。

 

      公孙家的花农在花灯节也不得闲,勤勤恳恳的移走庭院里的春水绿波和金玉交章。这些个读书人,真是······真是不同凡俗。罢了罢了,公孙公子不要,我花农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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